第80章 幽怨-《山河入梦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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况且,在天下人的眼里,萧长陵永远是翱翔九天的雄鹰,而扩廓却只是隐匿在地上的毒蛇。
——天下英雄谁敌手!
短短的一瞬,萧长陵冷峻的侧颜,被夜际淡青色的月光蒙上了一层晦暗的光晕,仿如金铁塑成,不着喜怒。
靖北之王寒冽一笑。
“传令,全军拔营!”
“喏——”
刹那间,行营之中,三军齐呼。
……
大周盛京,青城宫。
深夜的青城宫,一片寂静,婚礼的仪程早已结束,但是……这却并未褪去今夜的喜庆氛围。
幽静的洞房之中,凌芷兰仍未入寝,她并未脱去嫁衣,也没有除去发髻上的凤钗,只是就这样落寞地坐在帷帐上,眼中没有半分喜色;她身上的嫁衣像一袭锦绣重甲,头上凤冠是百余枚南海珍珠以金丝连缀,点翠绘彩,加翡翠璎珞,金丝凤凰的双翼连了两鬓珠钿,额前垂珠,冠后长簪,沉沉压住了她温婉的目光。
回想今日婚礼之上,那个人出现在自己眼前,但仍然看不清他,他也看不见我的模样。只从扇底看见他吉服下摆的森然龙纹与云头靴尖,透过扇子影影绰绰看见,他有极高的身量,站得挺拔昂藏——忆昔十年前的玉带河畔,她远远望见,那个令无数女子为之倾慕的男子,如今近在咫尺,成了自己的夫婿,在满朝公卿的注目下,与自己交拜行礼,结下白首之约。
于凌芷兰而言,这个世人敬畏如神魔的人,骤然闯入了自己的人生:此刻终于离她这样近了。
——这就是她的姻缘,她的良人。
与其惶惶,不如坦然。
然而,自从行完合卺之礼后,萧长陵便因为那封来自北境的八百里加急,独自抛下了新婚的妻子,去了幕府大厅,至今未归,眼看已经过了两个时辰,萧长陵依然没有回来,可她不知道的是……萧长陵此刻已然出城至行辕大营,而且已经下令大军开拔,异常冷血地扔下了自己正在独守空房的新婚妻子。
众侍女顿觉不妙。
凌芷兰望向陪侍在侧的绿珠,她也满是迷茫,悄声说道。
“小姐安心,奴婢出去瞧瞧。”
“且等一等。”
凌芷兰摇了摇头,又等了片刻,起身便想要卸下沉重的凤冠。喜娘们忙拦住她,正欲劝阻间,就听见门外匆匆的脚步声,一个侍女慌忙地叫着“姑娘,姑娘”,便直闯了进来,朝着凌芷兰胡乱一欠身,急得礼数也没有了。
她蹙眉看着,许久方才认出,是母亲身边的侍女,在府中侍奉多年,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,出了什么事能教她乱成这样。她面如土色,张口便是,“姑娘,大事不好了,夫人刚刚惊怒之下昏过去了!”
“阿母怎么了?”凌芷兰大惊。
“只因,只因……秦王殿下……”侍女抖抖索索,壮着胆子说道,“秦王方才在幕府大厅,接到军报,说是柔然大军犯境,他……他便当堂脱了喜服,连夜就要率军返回晋阳去了!”
“你是说,秦王要走?!”凌芷兰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侍女颤颤点头,声不敢出。
霎时间,凌芷兰呆立当场,脑中一片空白。
喜娘们都大惊失色,面面相觑,洞房里陡然死寂。
剧变横生,春宵惊破。
自古以来,从未见过有临阵而去,弃洞房不顾的新郎,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,个个噤若寒蝉。凌芷兰怅惘地想着,洞房花烛夜,自己的夫婿只在洞房里待了不足半个时辰,就要走了,自己连他的样貌声音尚未完全熟知,就这样被丢在洞房中,让她一个人度过这新婚之夜,说什么边关遇袭,就算柔然犯境,十万火急,当面辞行又能用得了多少时间。
纵然军情如火,也未必就差了这一时半刻。堂堂的大周秦王,是他自己要求娶自己这个凌氏之女,要与自己的家族联姻。不管他图的什么,不管在不在乎,总归是他自己要娶自己的;自己这样委曲求全,却换来如此羞辱。
一道军情告急的传书,他便拂袖而去,连敷衍周全的工夫都懒得花。其实,凌芷兰根本不在乎他是否跟自己洞房,不在乎他是否顾全自己的颜面,但她绝不能容忍任何人羞辱自己的父母,轻藐自己的家族,即便他是手握四十万靖北军,立下盖世之功,令四方豪杰闻风丧胆的秦王萧长陵。
凌芷兰站起身来,直往门口走去,喜娘们忙将她拦住,有的叫王妃,有的叫小姐,纷纷跪倒,叫嚷着大婚之礼尚未完成,万万不可走出洞房,于礼不合,冲撞不吉。凌芷兰陡然怒了,拂袖喝道。
“都给我退下!”
众人震慑无言,噤若寒蝉。
下一刻,凌芷兰一把推开结彩张红的洞房大门,夜风扑面,冷簌簌吹起嫁衣红绡。她踏出洞房,疾步走向前堂,环佩璎珞随急行的脚步交击动摇。
仆从们见了一身嫁衣而来的秦王妃,无不大惊失色,尽皆退避呆立,不敢阻挡。喜堂上的宾客都散了,侍从们也都乱了,入目尽是一派冷清寥落。
刚到前堂,就听得一阵脚步声纷至沓来,随之而来的,是门外的人声纷乱。凌芷兰隐隐看见,堂前立着数名甲胄佩刀的靖北军士兵,当先一人似要闯进来,被人拦阻,一时间弄得人声纷乱。
“将军甲胄在身,刀兵乃大凶之器,不可靠近洞房,请将军止步。”
“本将奉秦王谕教,务必当面向王妃禀报。”一个男子的声音,冷硬如石,决然如冰,不带半分情绪,惊破了洞房花烛夜的一派旖旎。
“奴婢可以代为通传,王妃典仪在身,不能面见外人。”
“事出紧急,大王吩咐一应礼仪从权,请王妃恕罪。”
门口,掌事姑姑与之相执不下,语意已略带薄怒。
忽然,凌芷兰只觉……那顶压在头上的凤冠,沉重无比,让她几乎直不起脖子,半晌才冷声问道。
“何人求见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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